黄师傅讲佛法
清晨的菜市场,人声鼎沸,各种气味交织蒸腾:鱼腥味、青菜的泥土气、煎饼的焦香、还有肉铺里飘出的油腻气息,就在这喧闹的角落,黄师傅的“道场”开讲了,他坐在一张矮凳上,面前摊开一本纸页泛黄、边角卷曲的《金刚经》,经书旁边,还搁着半块没吃完的煎饼,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嘈杂:“……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像这菜价,涨涨跌跌,你心跟着它七上八下,那可不就苦了么?心不动,价动也伤不着你。”——这市井烟火里,竟也升腾起一缕佛法的清烟。 黄师傅讲法,从不拘泥于庙堂高阁的玄奥,他深谙“佛法在世间”的朴素道理,他讲“色即是空”,会指着案板上待售的鲜鱼:“瞧这鱼,活蹦乱跳是‘色’,等会儿进了锅,下了肚,成了‘空’,可滋味还在你舌头上打转呢!万事万物,不都这样流转么?”他讲“放下执着”,常拿菜贩老王当例子:“老王啊,你那几捆蔫巴菜叶子,死攥着不放,非想卖个高价,结果呢?烂在手里,一文不值!该放手时就放手,心宽了,路才宽。”那些原本晦涩的经文,经他口中,便如菜摊上水灵灵的萝卜白菜,沾着露水,带着泥土气,鲜活地滚落到听者心里,成了可触可感的生活智慧。 他的听众,正是这市井百态本身:为几毛钱争得面红耳赤的菜贩,被生活压得愁眉不展的妇人,还有无所事事、蹲在墙角听闲的闲汉,黄师傅的“法音”,便在这烟火气里,如细雨般悄然渗透,卖豆腐的老张,过去为秤杆高低常与人吵得不可开交,如今竟能学着黄师傅的话劝人:“争什么争?秤砣压心,心就不平了,少赚几毛,心宽体胖!”那位因儿子不孝而终日以泪洗面的李婶,听了“万法皆空,因缘和合”的通俗解释,竟也渐渐释怀:“是啊,强扭的瓜不甜,儿孙自有儿孙的缘法,我哭瞎了眼,也改不了他的命。”佛法那宏大精深的悲悯,经由黄师傅的市井语言,竟如春雨般无声浸润了这些被生活磨出厚茧的心田。 黄师傅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僧,他讲“戒贪”,自己却也会为几毛钱与小贩争得面红耳赤;他讲“慈悲”,可对那些偷拿他摊上几根葱蒜的小贼,也会毫不客气地厉声呵斥,一次,他正讲到“忍辱波罗蜜”的精妙,旁边肉摊的屠夫老赵,因琐事与人大吵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黄师傅眉头紧锁,猛地一拍经书,怒道:“老赵!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那张嘴,比杀猪刀还快!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懂不懂?”——这怒目金刚相,与他方才宣讲的柔和忍辱,形成了奇异的对照,这矛盾,却恰恰是他最真实之处,他并非高踞莲台的神佛,而是深陷泥泞、却奋力仰望星光的凡人,他讲法,亦是在挣扎中试图照亮自己,这挣扎本身,反而让他的言说脱去了虚伪的袈裟,显出一种粗粝而可信的力量,他讲“戒贪”,自己却也会为几毛钱与小贩争得面红耳赤;他讲“慈悲”,可对那些偷拿他摊上几根葱蒜的小贼,也会毫不客气地厉声呵斥,一次,他正讲到“忍辱波罗蜜”的精妙,旁边肉摊的屠夫老赵,因琐事与人大吵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黄师傅眉头紧锁,猛地一拍经书,怒道:“老赵!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那张嘴,比杀猪刀还快!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懂不懂?”——这怒目金刚相,与他方才宣讲的柔和忍辱,形成了奇异的对照,这矛盾,却恰恰是他最真实之处,他并非高踞莲台的神佛,而是深陷泥泞、却奋力仰望星光的凡人,他讲法,亦是在挣扎中试图照亮自己,这挣扎本身,反而让他的言说脱去了虚伪的袈裟,显出一种粗粝而可信的力量。 某日,市场管理如风暴突至,驱赶占道摊贩,黄师傅的小摊亦在清理之列,众人慌乱,黄师傅却异常平静,他缓缓合上那本翻毛了边的《金刚经》,仔细拂去封皮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从容地将经书、茶杯、几件零碎家什收进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里,他站起身,掸了掸旧袈裟上沾染的尘土,对围拢过来、面带忧色的老听众们微微一笑,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清晰:“慌什么?经书在袋子里,佛堂么,”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头,有人的地方,就有道场。”言罢,他拎起布袋,转身汇入四散的人流,那背影在喧嚣与烟尘中,竟透着一份奇异的笃定与从容,那本磨旧的经书,仿佛是他随身携带的、永不倾颓的庙宇。 黄师傅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那本磨旧的经书,却仿佛一座随身携带的、永不倾颓的庙宇,佛法并非只在高堂明镜的香火缭绕中,它更在黄师傅那沾着油渍的经书页间,在菜贩老张释然的笑纹里,在李婶终于擦干的泪痕中,这市井的烟火,原来正是滋养菩提的沃土。 黄师傅的“道场”虽被驱散,但那些沾着泥土气的朴素智慧,已如种子落入市井的缝隙,当我们在生活的泥泞中跋涉,不妨也学黄师傅,在心底辟一方小小道场——原来真佛不在远山古刹,而就在这烟火人间,在每一个于尘埃中努力仰望星光的平凡灵魂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