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口到应身菩萨,一场跨越千里的心灵朝圣之旅
我的家乡周口,是豫东平原上一座被黄河故道滋养的古老城市,这里没有名山大川的奇崛,亦无江南水乡的婉约,有的是广袤田野的厚重与市井生活的喧腾,伏羲陵的肃穆香火,关帝庙的斑驳砖墙,沙颍河上缓慢航行的货船,街巷间飘散胡辣汤的浓烈香气……一切构成我熟悉而安稳的日常图景,当“应身菩萨”四个字如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涟漪,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召唤便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来——那是对超越凡俗、叩问生命终极意义的渴望,我决定启程,从这烟火人间出发,去追寻那传说中不朽的圣迹。
旅程的终点,指向了皖南群山环抱中的千年佛国——九华山,车轮碾过中原腹地无垠的麦田,窗外风景由坦荡平原渐次转为起伏丘陵,最终融入青翠欲滴的崇山峻岭,当“莲花佛国”的牌坊在云雾缭绕中显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与清凉瞬间涤荡了旅途的疲惫,九华山的空气仿佛浸润了千年的梵呗,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松柏的清气与檀香的余韵,古刹依山就势,飞檐斗拱在苍翠间若隐若现,悠远的钟声穿透薄雾,一声声,仿佛直接敲打在灵魂的深处,将我从周口带来的那份尘世喧嚣悄然拂去。
此行的核心,是怀着无比虔敬之心,朝礼那被尊为“应身菩萨”化现的——无暇禅师(海玉和尚)的肉身宝殿,拾级而上,穿过层层殿宇,终至那座闻名遐迩的肉身宝殿,殿内气氛肃穆得近乎凝固,香烛的光晕在幽暗中跳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息,我屏息凝神,在僧人的低声引导下,终于得以瞻仰那端坐于玻璃佛龛中的无暇禅师真身,数百年光阴流逝,禅师肉身不腐,颜面如生,仿佛只是进入了甚深禅定,他双手结印,姿态安详,低垂的眼睑下,似乎蕴藏着洞悉一切悲欢的永恒宁静,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遭的声响全然退去,唯余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回响,这具不朽之躯,无声地诠释着“应身”二字的无上重量——非为木雕泥塑的偶像,而是以真实血肉之躯,示现佛法的不可思议与修行所能抵达的究竟彼岸,这具不朽之躯,正是“应身”最震撼的示现——佛菩萨的悲愿与智慧,并非遥不可及的神话,而是可以在此血肉之躯上真实成就的境界,它超越了周口故土上我所熟悉的一切生灭规律,成为一扇洞开的门,让我得以窥见生命在精进修行下所能抵达的不可思议的庄严彼岸。
在九华山小住的日子里,我常于晨曦微露时随僧众上殿课诵,木鱼声、引磬声、悠扬的梵呗声交织成一片庄严的音声海,殿外,云雾在山谷间奔涌聚散,宛如人间万象的流转不息,一位年长的法师在茶寮中为我解惑:“所谓‘应身’,乃佛菩萨悯念众生沉沦苦海,故随缘应现,以最契合众生根机的方式化现于世,无暇禅师苦修百载,刺舌血拌金粉抄写《大方广佛华严经》,其肉身不朽,正是大愿大行的圆满证验,是佛菩萨无尽悲心在此娑婆世界的真实投影。” 法师的话语如清泉,洗去我心中许多迷思,原来,“应身”并非虚幻的概念,它就在这巍巍九华,在无暇禅师以生命写就的传奇里,在历代高僧大德筚路蓝缕开辟道场的行迹中,更在无数朝圣者跋涉而来时那份至诚的仰望与追寻里,它昭示着:佛性人人本具,清净庄严的国土,亦可由清净庄严的心行在此岸构建。
告别九华圣境,重返周口故地,熟悉的街巷市声依旧,伏羲陵的香火,关帝庙的檐角,沙颍河上船只的汽笛,甚至那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的辛辣滋味,都未曾改变,我知道,有些东西已悄然不同,肉身菩萨那穿越数百年时空的宁静凝视,已如一颗饱满的莲子,沉入我意识的深潭,它让我在周口这方生养我的、充满烟火气的土地上,开始尝试以另一种目光去审视生活本身。
九华山的云海松涛与周口平原的麦浪市声,看似相隔千里,却在“应身”的智慧观照下,显现出奇妙的同构性,无暇禅师刺血写经的孤峰绝壁,与母亲在灶台前为家人精心熬煮一碗粥的专注身影;香客们三步一拜的虔诚匍匐,与父亲在田埂上为禾苗除草的躬身劳作;古刹晨钟暮鼓的悠远回响,与邻居们傍晚树下闲话家常的琐碎笑语……这些场景,在本质上都蕴含着对生命的热忱与敬畏,都是某种意义上的“修行”与“供养”,佛菩萨的“应身”,不仅示现在不朽的肉身圣迹里,更在每一个平凡人于各自位置上,以善念、责任、坚韧与爱去努力生活的当下,周口的烟火人间,正是我实践“人间佛教”最真切的道场。
这场从周口到应身菩萨的千里追寻,绝非一次简单的景点打卡,它是一次灵魂的溯源,一次对生命维度可能性的勇敢探索,肉身菩萨的存在,以其超越生灭的寂静姿态,为我们这些深陷于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等诸苦中的凡夫,点燃了一盏穿透迷雾的明灯,它昭示着:烦恼炽盛的此岸与究竟清凉的彼岸,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当我们以九华圣境所启示的智慧反观自身,以无暇禅师所彰显的愿力砥砺心行,在周口这方充满人间烟火的土地上,一样可以耕耘内心的福田,体味“平常心是道”的真谛。
应身菩萨的示现,如同在浩瀚夜空中为我们标定了一颗永恒的星辰,它提醒着奔波于尘世中的我们,无论身处周口喧嚣的市集,还是九华清寂的山巅,生命的终极意义,在于不断超越有限的自我,以觉悟之心照亮足下的每一步路,在平凡中见证不凡,于当下体悟永恒,这趟跨越千里的朝圣,终点不在他方,而在于回归本心后,对足下这片土地——周口,乃至对整个婆娑世界,生起的那份更深沉、更清澈的爱与担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