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如来挂饰,这方寸莲台,终究是人心投射的镜像。它可被视作护身符,亦可被当作艺术品,但究其根本,它是一面映照我们灵魂质地的明镜。我们如何对待这尊微佛,便是如何安放自己那颗或虔诚、或浮躁、或迷失的心
我初次见到那枚莲花如来挂饰,是在一家古旧的小店角落,它被随意搁在杂乱的铜器堆里,铜身已染上斑驳的绿锈,仿佛岁月悄然爬上了佛髻,那莲花底座上端坐的如来,面容却依然宁静安详,仿佛时间之尘亦无法侵染其眉宇间的澄澈,我轻轻拾起,指尖触到微凉,心却蓦然一动:这方寸之间,竟藏着一座可随身携带的佛龛? 佛教造像艺术,从最初只以菩提树、法轮等象征物暗示佛陀存在,到后来佛陀形象终于被大胆塑造出来,其历程漫长而神圣,从印度犍陀罗艺术中希腊化风格的佛陀,到云冈石窟那顶天立地、气势磅礴的巨佛,再到敦煌壁画上那些飞天环绕、衣袂飘举的菩萨,佛的形象由无到有,由宏大渐入精微,当信仰的巨像从山崖石窟走入市井烟火,佛像便化作了可佩于身的挂饰,如这枚莲花如来,成为凡俗生活里可触可感的微缩道场。 莲花与如来,在佛国净土中本是一体双生的象征,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在污浊中亭亭玉立,其花、果同时并存,喻示着因果同时的玄妙境界,如来者,乘真如之道而来,是佛的十种尊号之一,象征着觉悟的圆满与永恒,当莲花托起如来,这小小挂饰便成了“花开见佛”的具象寓言——莲瓣层层绽放,如来的慈悲智慧便在其中显露无遗。 当这神圣符号被铸成挂饰,悬于颈项,佩于衣襟,便不可避免地落入了尘世烟火之中,有人为它虔诚开光,视若通灵法宝;有人只爱其古雅造型,当作寻常饰物;更有甚者,将其视为趋吉避凶的护身符,求的是俗世安稳,我见过一位老师傅,他手捧挂饰,目光虔诚而专注,口中喃喃念诵经文,仿佛正与佛对话,他郑重地告诉我:“佛本无相,开光不过是借物明心,点醒我们心中的那尊佛罢了。”他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却如捧着整个宇宙的重量。 这枚莲花如来挂饰,在喧嚣的尘世中,竟成了许多人心灵的“移动道场”,我在地铁上见过一位少女,她低头紧握胸前的挂饰,车厢摇晃,窗外霓虹闪烁,映在她年轻而略显疲惫的脸上,她手中那朵小小的铜莲,在都市光影的河流里,竟如不沉的舟楫,她目光沉静,仿佛周遭的嘈杂皆被隔绝,唯余掌中一方净土,那一刻,塑料莲花与车窗上流动的霓虹倒影重叠,竟让我想起《维摩诘经》那句:“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原来道场不在金殿,而在心台。 当信仰符号被商品化,神圣性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稀释,佛头被印上T恤,菩萨像成了手机壳的图案,更有甚者,将庄严佛像随意变形、戏谑,这枚莲花如来挂饰,在商品海洋中亦不过是一粒微尘,当信仰的象征被剥离其精神内核,仅余空洞的视觉符号,我们是否正亲手解构着心中的殿堂?当神圣沦为装饰,那曾经渡人的舟筏,是否已搁浅于欲望的浅滩? 一位老工匠曾对我喟叹:“从前刻佛,是佛在刻我;如今做佛,是我在做佛。”他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未完成的佛像粗坯,眼神复杂,这质朴之言,道尽了信仰物化时代手艺人的困境与坚守,当佛像从膜拜对象沦为流水线上的产品,那曾经由虔敬之心灌注的庄严气韵,是否正被机械的精准所替代?在那些真正的手艺人刀下,每一道刻痕仍倾注着对“真如”的追寻——他们刻下的不仅是形,更是心向彼岸的舟楫。
走出小店,暮色四合,我握紧那枚莲花如来挂饰,铜的微凉沁入掌心,佛龛不必在深山古寺,道场何须金碧辉煌?当我们将那朵不凋的莲花与如来的静穆安放于方寸心田,便是在浊世中种下了一颗澄明的种子。
这枚小小挂饰,是信仰的具象,也是人心的刻度,它提醒我们:佛性不在铜铁,而在敬畏与持守的方寸灵台——那才是真正不朽的莲座,载着觉悟的舟,驶过尘世的波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