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低眉处,人间母子平安祈愿书
夜深人静,我独自跪在佛前,烛光摇曳,映着菩萨低垂的慈眉,我双手合十,心中反复默念着那句最朴素也最沉重的祈愿:“求菩萨保佑我跟宝宝母子平安。”檀香缭绕,似无声的叹息,又似无声的应许,在寂静中弥漫开来,也悄然缠绕住我心底深处那根最敏感的心弦。
自腹中孕育生命那一刻起,我似乎便踏进了一条既甜蜜又充满未知的河流,每一次产检,都如履薄冰,当医生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屏幕上胎心监护仪跳跃的曲线,我屏息凝神,仿佛自己生命也悬于那根细细的线之上,仪器上数字的每一次微小波动,都足以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现代科技虽能描摹出胎儿模糊的轮廓,却无法描摹出我心中那份对生命脆弱性的恐惧,当医生口中吐出“一切正常”几个字时,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得以松弛片刻,紧随其后的却是另一轮新的担忧,我悄悄将求来的平安符,紧贴腹中,那薄薄纸片承载的,是比佛经更古老的颤抖——那是生命对生命最原始、最虔诚的祈祷。
终于,婴儿啼哭如天籁般划破产房紧张空气,宣告着新生命的降临,我疲惫不堪,却满心欢喜,以为菩萨已然应允,母子平安的祈愿终于圆满,未曾料到,平安的涵义竟如此深广,远非止于身体的安然无恙。
产后归家,我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泥沼,夜半时分,孩子啼哭不止,我强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在黑暗中摸索着喂奶、换尿布,窗外夜色浓重,屋内灯光昏黄,我抱着怀中幼小的生命,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奶水不足的焦虑、婴儿不明缘由的哭闹、身体撕裂般的疼痛……种种琐碎如细密针尖,日夜刺扎着我,我常呆坐于窗前,望着外面世界,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枚曾被我视若珍宝的平安符,不知何时已被遗忘在药瓶之下,蒙上了薄薄的尘埃,原来,母子平安的“平安”二字,竟也包含母亲心灵不被风暴吞噬的安宁。
一日,我抱着孩子去佛寺还愿,殿堂里,檀香依旧,菩萨低眉,金身庄严,我怀中的孩子却突然伸出小手,指向那高高在上的佛像,用稚嫩的声音清晰地说道:“妈妈,菩萨!”我心头一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菩萨面容慈悲依旧,孩子却在我怀里扭动,小手转而指向我,咯咯地笑起来:“妈妈,菩萨在这里呀!”我一时愕然,随即泪如泉涌,孩子澄澈的眼中,菩萨的金身竟与母亲的笑颜重叠了——原来,那穿越香火、俯视众生的悲悯目光,早已在人间化作了母亲凝视怀中婴儿时,那无限温柔、无限坚韧的眸光。
那一刻,我豁然彻悟,菩萨低眉,并非只为倾听我们焚香祷告的喃喃细语,更是为了映照出我们自身本具的慈光与力量,真正的“母子平安”,是身体无虞的基石,是心灵免于沉沦的舟楫,更是彼此生命在岁月长河中相互守护、相互成全的深情盟约,这平安,是母亲以血肉之躯筑起的城池,是孩子以无邪信赖点亮的灯盏,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最坚韧的纽带。
走出佛殿,阳光灿烂,我低头看着怀中孩子,他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我轻轻握着他柔软的小手,心中一片澄明宁静,那枚曾被遗忘的平安符,此刻被我轻轻取出,放在孩子掌心,他好奇地摆弄着,忽然小手一扬,那小小的符纸竟如一只轻盈的鸟儿,乘着殿外涌入的微风,飘飘悠悠飞了起来,掠过菩萨低垂的慈目,掠过殿前袅袅的香烟,最终轻轻落在洒满阳光的门槛之上。
我抱着孩子,立于这光明的入口,心中再无惶恐的暗影,菩萨的金身依旧在殿内闪耀,而真正的显灵,却在这人间烟火里——它显于每一次夜半强撑的起身,显于病中彻夜不眠的守护,显于孩子纯真笑靥所点亮的整个心房。
母子平安,这最朴素的祈愿,原来并非神佛单方面的恩赐,它最终在母亲以爱为名的日夜守护中,在孩子全然信赖的清澈目光里,在彼此生命相互照亮、相互成全的漫长旅程中,才真正得以实现,菩萨低眉处,人间自有大慈航——那便是母亲怀抱婴儿时,以血肉之躯所筑起的、永不沉没的方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