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垂首,额前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声音却如古井无波,叔父,禁地符咒,非魏婴所破。他…亦是无辜。他微微抬眼,目光如深潭,沉静而坚定,弟子甘愿领罚,但求…莫再牵连于他
戒律堂内,檀香与血腥气交织缠绕,沉重得令人窒息,蓝忘机跪在冰冷如铁的寒玉砖上,背脊挺直如松,白衣却已被撕裂,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旧伤与新痕,戒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再次响起,一道血痕如赤蛇般蜿蜒爬过他的脊背,他身体微微一颤,却未发出一丝呻吟。 “蓝忘机!”叔父蓝启仁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字字砸在人心上,“你身为蓝氏嫡系,竟敢擅闯禁地,私放魏婴!家规祖训,在你眼中竟如无物?”他手中戒鞭紧握,青筋暴起,眼中怒火灼灼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你便给我说个明白!是蓝氏百年清誉,还是那魏婴一人,孰轻孰重?”
“无辜?”蓝启仁怒极反笑,戒鞭再次高高扬起,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你竟还执迷不悟!蓝氏子弟,当以守护家规为己任,岂能因私情而废公义?我便要打醒你这糊涂心思!”鞭影如毒蛇吐信,眼看就要再次噬咬上那伤痕累累的脊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卷入堂内,迅疾挡在蓝忘机身前,戒鞭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抽在魏无羡的肩头,衣衫瞬间破裂,皮开肉绽,魏无羡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寸步未移,硬生生扛下了这足以裂石的一鞭。
“魏婴!”蓝忘机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一直如冰封般的平静瞬间碎裂,挣扎着想要起身护住他。
魏无羡却猛地回头,嘴角竟扯出一抹惯常的、带着几分狡黠与无赖的笑意,眼神却亮得惊人:“蓝湛,别动!”他随即转向惊怒交加的蓝启仁,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异的坦然:“蓝先生,您别错怪了含光君,昨夜禁地,是我魏无羡自己闯进去的,符咒也是我破的,蓝湛他……不过是恰好路过,想把我这‘祸害’揪出来罢了,您要罚,罚我一人便是!”
蓝启仁脸色铁青,戒鞭直指魏无羡:“魏婴!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混淆视听!你当蓝氏戒律堂是什么地方?”
“胡言?”魏无羡挑眉,笑容不减,眼中却无半分戏谑,“蓝先生若不信,大可去禁地入口查验,那符咒破口边缘,是否残留着独属于我鬼道的阴戾之气?蓝氏正统术法,可留不下那等痕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蓝忘机苍白的脸,声音低沉了几分,“至于含光君……他若真有心放我,以他的修为,何至于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又怎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蓝启仁一时语塞,眼神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逡巡,魏无羡所言,竟一时难以辩驳,他目光如刀,审视着魏无羡肩头那道狰狞的鞭痕,又掠过蓝忘机背上新旧交叠的伤,最终定格在蓝忘机那双依旧沉静却深藏痛楚的眼眸里,戒律堂内死寂一片,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血腥气无声弥漫。
蓝忘机凝视着挡在身前的背影,那肩头刺目的血色如烙铁烫进心底,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声音低沉而清晰:“叔父,昨夜之事,魏婴所言非虚,然弟子……确有私心。”他抬起头,目光如寒星,直直迎向蓝启仁,“弟子深知家规如山,亦知守护蓝氏清誉乃毕生之责,然……”他声音微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弟子亦深知,若昨夜袖手旁观,任魏婴困于禁地符阵,弟子此生……道心难安,此非私情可蔽,实乃弟子本心所向,弟子甘受重责,无怨无悔。”
“好一个‘本心所向’!”蓝启仁须发皆张,怒极反笑,戒鞭因灌注了磅礴灵力而嗡嗡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低鸣,“蓝忘机!你既执迷不悟,今日我便以家法,断你妄念!”话音未落,戒鞭已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撕裂空气,直劈而下!这一鞭,凝聚了蓝启仁的震怒与失望,誓要将这悖逆的“本心”连同那碍眼的玄色身影一同彻底粉碎!
金光刺目,劲风割面,魏无羡眼中却无半分惧色,反而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亮光,他猛地咬破指尖,鲜血瞬间涌出,竟以血为引,凌空疾书!指尖翻飞如电,一道道繁复诡谲的血色符文在虚空中瞬间凝结、串联,形成一张流转着暗红光芒的奇异符网,不偏不倚,正迎向那毁天灭地般劈落的金色戒鞭!
“蓝湛,信我!”魏无羡的嘶吼在罡风中破碎。
“轰——!”
血符金鞭,轰然对撞!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戒律堂,狂暴的气流如怒海狂涛般席卷而出,震得四壁嗡鸣,烛火尽灭!预想中摧枯拉朽的毁灭并未发生,那凝聚了蓝启仁毕生修为与蓝氏戒律威严的金色鞭影,竟如陷入无形泥沼,被那张看似脆弱、流转着暗红血光的符网死死缠住!金光与血芒激烈地绞缠、撕扯、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锐响,仿佛两条搏命的巨蟒。
蓝启仁脸色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骇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灌注于戒鞭中的灵力,竟被那诡异的血符疯狂地吸扯、转化!那血网非但未被击溃,反而在对抗中急速膨胀、蔓延,丝丝缕缕的血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沿着金光戒鞭逆流而上,贪婪地吮吸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
“这……这是何邪术?!”蓝启仁惊怒交加,试图抽回戒鞭,却骇然发现鞭身如同被无数无形之手死死攥住,纹丝不动!他灌注的灵力,此刻竟成了滋养那邪异血网的养料!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蓝忘机动了,他强忍剧痛,猛地站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庄重的法印——正是蓝氏秘传的“清心普善诀”!纯净的蓝色灵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引导之力,如涓涓细流,温柔而坚定地汇入那激烈对抗的金光与血芒之中。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那原本狂暴冲突、互相吞噬的两股力量,在蓝忘机那清正平和的蓝色灵力介入下,竟如沸汤沃雪,戾气骤消!金光不再暴戾,血芒亦褪去邪异,三者开始奇异地交融、旋转,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象征着严酷惩戒的戒鞭,连同魏无羡以血绘就的符网,以及蓝忘机注入的清正灵力,竟共同化作一道柔和而坚韧的金红色光幕,如同一个巨大的、温暖的茧,将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温柔地笼罩其中,光幕流转,上面隐约可见符文与清心咒印和谐共生,散发出一种既庄严又温煦的气息。
蓝启仁踉跄后退一步,手中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鞭柄,他怔怔地望着那笼罩着两人的奇异光幕,威严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只剩下满眼的震惊与茫然,那光幕中流转的,分明有蓝氏最正统的清心之力,却与魏无羡那诡谲的血符水乳交融,更不可思议地“驯服”了代表着家法最高权威的戒鞭灵力!这绝非邪术,亦非简单的抵抗,而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超越规则的力量共生。
光幕流转,如一道流动的屏障,隔开了外界的惊涛骇浪,也隔开了蓝启仁那失魂落魄的身影,蓝忘机看着魏无羡肩头那道因自己而受的、深可见骨的鞭痕,指尖微颤,轻轻抚上那翻卷的皮肉边缘,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魏婴……痛否?”
魏无疼得龇牙咧嘴,却仍强撑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故意倒抽着冷气:“嘶……蓝二公子,轻点儿!这点小伤,比起当年乱葬岗……”话未说完,却见蓝忘机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楚与自责,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淹没,魏无羡心头猛地一酸,笑容再也挂不住,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蓝湛,值得的,为你,千千万万遍,都值得。”
蓝忘机深深地看着他,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不再言语,只是极其郑重地、缓缓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魏无羡那只沾着血污的手,十指相扣,冰冷与温热交织,伤痕累累的掌心紧紧相贴,传递着无需言说的千言万语——是痛楚,是慰藉,是劫后余生的确认,更是穿透重重戒律与生死后,那份磐石无移的“值得”。
蓝启仁僵立原地,手中那半截鞭柄沉重如铁,他望着光幕中那两只紧紧交握、伤痕累累的手,望着那金红流转、奇异共生的光茧,威严的面具彻底剥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茫然与震动,他苦心孤诣维护的森严壁垒,竟在眼前以如此超越想象的方式被穿透、被转化,那光茧无声矗立,仿佛一个来自未知世界的诘问,冰冷地映照着他固守一生信条的裂痕,他踉跄一步,头顶象征家主威仪的玉冠竟随之滑落,“当啷”一声脆响,碎裂在冰冷的寒玉砖上。
堂外,几个年轻弟子透过门缝窥见这惊世一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一丝隐秘的向往,其中一人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魏无羡方才画符时无意掉落在地、沾染了点点血迹的半张残破符纸,趁无人注意,他飞快地俯身,将那浸染着叛逆与共生之力的符纸紧紧攥入手心,迅速藏入袖中,那微小的动作,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悄然荡开无声的涟漪。
光幕渐淡,如潮水般温柔退去,最终化作点点细碎金红微尘,消散于清冷的空气中,戒律堂内重归寂静,只余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那玉冠碎裂的残片,在冰冷的地面上,映着窗外透入的微光,闪烁着刺目而冰冷的光泽。
那碎裂的玉冠,无声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每一道裂痕都映照着旧日权威的崩塌,戒鞭的残骸与血符的微光早已消散,唯有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温度与搏动,在无声诉说一种崭新的可能——原来世间至坚的壁垒,并非用来隔绝,而是为了映照两颗心穿越万难后,那无可摧毁的共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