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中佛陀一句如来能知一切至处,常被世人误解为无所不知的万能神祇。然而,这知字背后,却非我们凡俗所执着的占有式认知,而是一面无尘心镜的映照—它揭示的恰恰是无我的至高智慧
凡夫之“知”,如蜗牛背负着沉重的壳,执着于“我”与“我所”的坚固牢笼,我们以“我”为轴心,将世界切割成“我知”与“不知”的碎片,在“我见”的狭隘视野中,将知识视为私产,如同守财奴紧攥着金币,庄子曾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这“殆”字,正是对以有限之“我”追逐无限之知的悲叹,当知识成为新的轮回,当“我知”成为新的枷锁,我们便如《楞严经》所警示,在“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的迷宫中,被自己亲手铸造的认知牢笼所囚禁。
佛陀的“能知一切至处”,却首先是对“我知”的彻底消解,当须菩提在《金刚经》中追问“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时,佛陀并未赐予他一个可执取的“知”的答案,而是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惊雷,击碎了对“知”的执着,这“无知”之境,并非蒙昧,而是如《中论》所揭示的“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的“八不”中道,它是对认知边界的超越,是对“我”之局限的勇敢否定,如同《心经》中“无智亦无得”的彻悟,唯有放下“我”的尺度,方能在“无知”的澄澈虚空中,迎来真知的曙光。
如来之“知”究竟为何?它并非“我”的占有,而是“无我”的映照,如《坛经》所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明镜”之喻,正是如来之知的本相——心体如镜,朗照万物而不留痕迹,洞悉万法而不生执着,佛陀在《金刚经》中自述:“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这“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的如来,其“知”亦复如是:它不源于“我”,不归于“我”,只是如实地映现万法的生灭流转,如《华严经》所描绘的“于一毛端现宝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般自在无碍,此“知”超越主客二元,是“能知”与“所知”双泯的圆融之境,是“无我”之智对宇宙万有本然状态的朗然呈现。
当知识成为新的轮回,当“我知”成为新的枷锁,我们便如《楞严经》所警示,在“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的迷宫中,被自己亲手铸造的认知牢笼所囚禁。
今日我们深陷信息洪流,却常被“知识焦虑”所困,执着于“我知”的积累与炫耀,恰如古人所叹“知见立知”的现代翻版,佛陀“能知一切至处”的智慧,如一道穿透迷雾的光,昭示我们:真正的智慧,并非向外抓取更多,而是向内消融那个抓取的主体——“我”,唯有放下对“我知”的执着,方能在“无我”的虚空中,让真知如月映千江般自然显现。
如来的“全知”境界,原来正是“无我”的极致,它非为掌控,而是解脱;非为占有,而是映照,当“我”的牢笼消融,心镜无尘,那“能知一切至处”的智慧之光,方能无碍地朗照十方——这无我之知,正是对生命最深广的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