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寺种子站,守护在时光边缘的种质方舟
石佛寺种子站那扇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张的身影便融进了门内那片幽暗里,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探进,照亮了空中飘浮的微尘,也照亮了那些静默排列在木架上的种子袋,老张伸出手,轻轻拂去一个布袋上的薄尘,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一个沉睡的婴儿,他喃喃自语:“老伙计们,又一天了。”——这间种子站,在石佛寺的晨光里,仿佛一座停泊在时光边缘的方舟,装载着无数沉甸甸的、关于土地与生命的密码。
老张是这方舟的掌舵人,亦是这方舟的守护者,他日复一日,拂拭尘埃,整理种子,将那些沉甸甸的种子袋小心地归置在木架上,他熟悉每一粒种子的脾性,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他摩挲着那些饱满的种子,指尖传递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暖意,他常道:“种子是土地写给未来的信,每一粒都带着祖辈的嘱托和风土的印记。”他珍视那些老品种,如同珍视祖辈口耳相传的农谚——那是土地与时间共同酿造的智慧结晶,是农人血脉里流淌的古老歌谣。
种子站里那些老品种,是石佛寺一方水土的活态记忆,那“石佛青”豆子,煮在锅里便溢出满屋清香,是此地水土的独特馈赠;那“老红芒”稻谷,蒸出的米饭粒粒分明,嚼在口中带着韧劲,齿颊间便弥漫开土地深处的甘甜,老张每每说起这些,眼中便闪烁着光芒:“这些老种子,是咱们石佛寺的根啊,是祖祖辈辈在风里雨里淘洗出来的宝贝。”它们不仅关乎口腹之欲,更承载着农人世代相传的耕作智慧与对土地的敬畏深情,这些种子,是大地深处沉睡的文明密码,是农人血脉里流淌的古老歌谣,它们静默无声,却比任何史书都更忠实地记录着人与土地之间那绵长而坚韧的脐带。
时代的风暴终究席卷了这片宁静的港湾,杂交稻种以其无可匹敌的产量优势,如潮水般涌来,迅速淹没了田野,种子站的门庭日渐冷落,木架上那些承载着古老记忆的种子袋,在尘埃中愈发显得沉默而孤寂,老张时常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田野里整齐划一、郁郁葱葱的杂交稻,眼神复杂,他听见邻人议论:“老张,你那老种子,产量低,费工夫,谁还种啊?”老张只是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那佝偻的身影仿佛一座小小的、倔强的孤岛,种子站里那些沉默的种子袋,如同被遗忘的古老文字,在现代化高效农业的轰鸣声中,艰难地守护着关于土地多样性的最后证词。
夕阳熔金,将石佛寺种子站斑驳的土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老张缓缓锁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动作迟缓而郑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门内那些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的种子袋,然后转身,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慢慢离去,他微驼的背影,在夕阳长长的光影里,仿佛一座移动的碑石,渐渐融入石佛寺沉沉的暮霭之中。
种子站墙上那幅字迹已有些模糊的标语——“粒粒皆辛苦”,在夕阳余晖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这五个字,是农人世代躬耕的朴素箴言,亦是对老张一生守护最凝练的注脚,石佛寺种子站,这座在时光边缘踽踽独行的“种质方舟”,它守护的岂止是几袋种子?它守护的,是大地深处沉睡的文明密码,是农人血脉里流淌的古老歌谣,是土地在漫长岁月里书写的、关于生命韧性与多样性的无字天书。
当单一化的浪潮席卷田野,这方舟的坚守便成为对大地母亲最深沉的致敬——它提醒我们,真正的丰饶,不仅在于谷仓的盈满,更在于那生生不息、千姿百态的生命图谱得以在时间的长河中安然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