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藏式佛寺,雪域梵音关东回响
当晨曦初染辽宁阜新瑞应寺的殿宇金顶,悠扬的诵经声便如清泉般流淌在关东大地,这座被誉为“东藏”的古老寺院,在晨光中显露出一种奇异的庄严:藏式碉楼般的白墙红窗,层层叠叠,直指苍穹;而殿顶的飞檐翘角,又分明是汉地建筑的精巧婉约,在这片黑土地上,藏传佛教的梵音已回响了三百余年,如雪域莲花在关东沃土上绽放出独特的光华。
藏传佛教在辽宁的扎根,与满清王朝的崛起密不可分,清太宗皇太极于崇德三年(1638年)敕建沈阳实胜寺,这座皇家寺院成为藏传佛教在关东传播的起点,皇太极亲迎玛哈噶喇金佛入寺的盛典,不仅是一场宗教仪式,更是满蒙藏联盟的政治象征,实胜寺巍峨的大殿,其形制虽以藏式为主,但琉璃瓦顶与汉式斗拱的运用,已悄然昭示着文化交融的必然趋势。
随着清王朝定鼎中原,藏传佛教在辽宁的传播进入鼎盛时期,阜新瑞应寺的兴建,更将这一融合推向高峰,瑞应寺建筑群依山就势,其布局深谙藏传佛教曼陀罗的宇宙图式——主殿居于核心,象征须弥山;周围殿堂环绕,如四大部洲拱卫,这种源自雪域的神圣空间秩序,在关东大地上被虔诚复现,然而细观其建筑语言,藏式碉房墙体上开出的窗洞,却分明采用了汉式木雕窗棂;殿内藻井彩绘,既有藏地传统的八吉祥图案,亦融入了汉地喜闻乐见的祥云仙鹤,这种“藏骨汉衣”的独特风貌,正是文化在碰撞中孕育新生的生动写照。
瑞应寺的七世活佛洛桑·义希成来坚措,其一生行迹堪称这种融合的绝佳注脚,他精通藏、汉、满、蒙多种语言,佛学造诣深厚,更以悲悯之心推动蒙汉医药交流,活佛驻锡期间,瑞应寺不仅是宗教中心,更成为多元文化交汇的熔炉,寺中珍藏的藏文《大藏经》与汉文典籍并列,蒙医藏药与汉地医术在此切磋互鉴,这种超越族群藩篱的智慧交融,使寺院成为一座流动着慈悲与理解的精神灯塔。
每年农历正月与七月,瑞应寺的“查玛”法会是最为震撼人心的宗教仪轨,僧人头戴狰狞面具,身着五彩法衣,在深沉的法号与鼓点中演绎着驱邪除障的古老戏剧,查玛舞步的刚健雄浑,面具雕刻的粗犷神秘,无不烙印着雪域高原的原始生命力,然而细观其叙事内容,除佛教密宗本尊护法外,亦巧妙吸纳了汉地民间传说元素,这种仪式已超越宗教范畴,成为当地蒙、汉、满各族民众共同的精神节日,是文化认同最鲜活的纽带。
步入瑞应寺措钦大殿,浓郁的酥油香气与昏暗光线营造出深邃的宗教氛围,殿内供奉的佛像,其面容既有藏传造像的威严神秘,眉眼间又流露出汉地塑像特有的慈悲柔和,壁画上,绿度母的静谧与关东山水和谐共存;唐卡中,坛城曼陀罗的精密几何旁,点缀着汉式工笔的花鸟——信仰的庄严与生活的诗意在此浑然一体,这种艺术表达上的“和而不同”,正是文化互鉴最动人的果实。
在现代化浪潮席卷一切的今天,辽宁藏传佛寺的钟声依然穿透时空,瑞应寺的晨钟暮鼓,不仅召唤着信众的虔诚,更在无声诉说着一段“关东雪域”的文明传奇,这些寺院如同文化的诺亚方舟,承载着藏式建筑的雄浑、汉地艺术的精妙、满蒙民族的豪情,在历史长河中破浪前行。
佛光东渐,其路也长,辽宁藏式佛寺的存在,是中华文明海纳百川的生动见证,当我们在瑞应寺仰望那藏汉合璧的殿宇,触摸墙壁上不同文明交织的纹路,仿佛能听到历史深处传来的和声——这声音告诉我们,真正的文化生命力,永远蕴藏于勇敢的接纳、智慧的转化与生生不息的融合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