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刺耳地响彻耳际,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梦里那一片海天佛国的景象却如烟云般缭绕不去,心绪也如潮水般起伏难平。我向来不信神佛,更未曾烧香拜佛,但昨夜梦中普陀山之行,却像一枚印痕,深深烙在了我的记忆里
梦中,我独自一人踏上了普陀山,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浪涛拍岸之声,如低沉的梵呗,沉入骨髓,我沿着石阶向上攀行,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如佛掌合十,遮蔽了天光,石阶上苔痕斑驳,青翠欲滴,宛如铺展着一条通往幽深之处的绿毯,我脚步轻缓,仿佛怕惊扰了这方净土,只闻得远处钟声悠扬,如涟漪般一圈圈荡开,在幽静的山谷间回响不绝,余音袅袅,似要洗尽尘世喧嚣。
行至半山,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紫竹林赫然入目,竹影婆娑,筛下细碎的光斑,在石径上跳跃,如无数金色的游鱼,竹林深处,香烟袅袅升起,如凝滞的绸缎,缭绕不散,我循着香烟前行,脚步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心也沉静下来,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那香火深处走去。
就在此时,我蓦然抬头,前方不远处,一尊菩萨像端坐于莲台之上,菩萨面容慈悲,眉间一点白毫如初雪般纯净,眼神澄澈如秋日湖水,又深邃如无垠夜空,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梦境,直抵我的灵魂深处,我屏住呼吸,呆立原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安宁同时攫住了我,菩萨的衣袂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包容了世间所有悲欢,又仿佛在无声地叩问着什么,我凝望着菩萨,竟如痴如醉,忘却了时间流转,也忘却了身在何方。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如利刃般割裂了梦境,我猛然惊醒,眼前只有办公室惨白的天花板,窗外车流喧嚣,喇叭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噪音,同事老张凑过来,递过一支烟,笑道:“发什么呆?昨晚又梦见发财了?”我苦笑着摇头,眼前却仍晃动着菩萨那穿透一切的目光,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老张吐着烟圈,自顾自地说:“这年头,想那么多虚的干嘛?搞钱最实在!菩萨?能帮你付房贷还是能帮你升职加薪?”他粗粝的笑声在烟雾里弥散,像一层油腻的膜,暂时覆盖了梦中那澄澈的凝视,我默默掐灭烟,指尖残留的微烫,却远不及梦中那目光烙下的无形印记。
夜深人静,我独坐灯下,翻看旧相册,指尖停留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照片里,她抱着幼小的我,眼神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为母则刚的沉静力量,刹那间,我心头一震:这眼神,竟与梦中菩萨那穿透灵魂的凝视何其相似!原来那目光并非来自缥缈云端,它早已沉淀在血脉深处,是母亲用岁月与守护无声镌刻下的印记,梦中菩萨那无言的凝望,并非召唤我皈依某种遥远的仪轨,而是唤醒了我内心沉睡的觉性——那是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对善念的持守,对人间温情的信仰。
梦谒普陀,非为求取渺茫的庇佑,菩萨那穿越梦与醒的目光,如明镜高悬,照见我们内心本具的慈悲与庄严,当我们在尘世喧嚣中跋涉得疲惫不堪时,那目光便成为暗夜里的灯塔——它提醒我们,纵使世路崎岖,人心深处那点向善的星火,足以抵御世间的寒凉与迷障。
佛在心头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那梦中菩萨的凝眸,原是我们自己灵魂深处不灭的慧光,在尘劳遮蔽的间隙,悄然透出的一线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