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心念,佛教徒的觉照之道
《法句经》有言:“心是诸法前导者,心是主,心法造作一切。”心念如奔流不息之河,一刻未曾停歇,佛教徒修行之根本,正在于对心念的观照与调伏,观心念,非是寻常的自我省察,而是以般若智慧为灯,照见心念生灭流转的实相,最终达至“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的澄明境界。
观心念之要义,首在“觉知”二字,此觉知非概念之知,而是当下对心念生灭的敏锐捕捉,佛陀在《大念处经》中开示:“比丘们,于受观受而住,精勤、正知、正念,调伏世间之贪忧。”当愤怒如野火般燃起,觉知者不急于扑灭或助长,而是如旁观者般清晰照见这团“火”的形态、温度与蔓延之势,此即“默照禅”之精髓——默然观照,不迎不拒,心念如云,觉知如天,云卷云舒,天空湛然不动,唯有此般不染着的觉知,方能穿透情绪迷雾,照见心念的本来面目。
观心念之深入,在于洞悉其“无常”与“无我”的本质,佛陀在《杂阿含经》中揭示:“色无常,受、想、行、识无常,一切行无常。”心念亦复如是,刹那生灭,迁流不息,昨日执着之念,今日或已消散;此刻欢欣之情,转瞬或成忧虑,当我们凝神观照,便发现心念如浪花,看似有实体,实则因缘聚合,并无一个恒常不变的“我”在主宰,那被我们执为“我”的愤怒或喜悦,不过是五蕴(色、受、想、行、识)在特定因缘下的暂时显现,洞悉此理,执着便如春冰遇日,自然消融。
观心念之实践,需有具体法门为舟筏,佛陀亲授的“四念处”乃根本指南,心念处”尤为切题:“比丘如何于心中观心而住?比丘了知有贪欲心、无贪欲心;了知有嗔恚心、无嗔恚心……”此即对心念状态的直接标记与认知,禅宗之“参话头”,如“念佛是谁?”或“拖死尸的是谁?”,正是以疑情截断妄念之流,逼拶行者直面心源,净土宗持名念佛,看似简单,实则是以“阿弥陀佛”圣号为一念代万念的善巧方便,以一念清净摄持纷繁心念,无论何法,皆需“精勤、正知、正念”,在行住坐卧中绵绵用功。
观心念之路上,歧途与误区如暗礁潜伏,其一,是追求“无念”的迷思,六祖慧能早已点破:“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强行压制念头,恰如以石压草,草必从石缝中更顽强地生长,观心念是觉知念头而不随转,非消灭念头,其二,是陷入对“觉知者”的执着,当我们观照心念时,易将那个“能观”的主体视为新的“我”,此亦是微细的妄执,需知能观与所观,皆归于空性,其三,是缺乏正见引导的盲目内观,若无“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的正见烛照,内观易沦为对心念现象的肤浅把玩,甚至增长我慢。
在信息洪流裹挟的今日,观心念更具迫切意义,我们被海量碎片信息与感官刺激包围,心念如风中飞絮,难以自主,每日抽出片刻,关闭外缘,静坐观心,便是对心灵最深的滋养与守护,当焦虑袭来,若能当下觉知:“此是焦虑”,而非立刻被其吞噬,便已在纷扰中筑起觉性的堤坝,观心念的修习,正是现代人对抗精神熵增、重获内心宁静的古老良方。
阿姜查尊者曾以智慧之语点醒世人:“心念如访客,觉知如门卫。”观心念的修行,正是训练这位“门卫”的过程——不拒绝任何访客(念头),亦不任其喧宾夺主,只是清醒地知道谁在进出,此非一日之功,需在尘世纷扰中恒常练习。
当觉知之光照彻心念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终将体悟:心念虽如幻,觉性本自真,念念观照,念念分明,即是步步踏在解脱之途,心念之流不息,觉性之光不灭——此中真意,唯有践行者方能亲尝其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