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佛寺匾额,在得大自在四字间呼吸
北京植物园深处,卧佛寺静静伫立,我踏进山门,仰头望去,殿宇之上悬挂着数块匾额,得大自在”四字尤其醒目,仿佛穿越了时空,在阳光里熠熠生辉,匾额上的金漆虽已斑驳,却如古树年轮般沉淀着岁月,字迹遒劲有力,如龙蛇盘踞,在时光的侵蚀下,依然透出不可磨灭的庄严与气度,它们高悬于殿门之上,如一双双深邃的眼睛,默默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众生。
匾额,这方寸间的天地,在中国传统建筑中向来是点睛之笔,卧佛寺的匾额,更非寻常装饰,它们或为帝王御笔,或为高僧题写,每一块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与精深的佛理,寺中匾额如“性月恒明”、“心源觉海”等,皆以佛家精义为灵魂,以书法艺术为骨肉,成为佛殿不可或缺的精神标识,这些匾额,既是信仰的具象表达,也是艺术与哲思的完美融合。
“得大自在”四字,尤为引人驻足凝思,此匾悬于卧佛殿内,相传为雍正皇帝御笔,其书法浑厚凝重,笔力千钧,帝王气象与佛门庄严浑然一体,匾额木质厚重,雕工精美,历经数百年沧桑,漆色虽褪,然其神韵愈显沉静内敛,这四字并非无根之木,其深意源自佛典。《大般若经》有云:“远离一切烦恼障,得大自在。”这“自在”,是佛陀证悟后所获的究竟解脱,是心无挂碍、来去无拘的至高境界,雍正题此,既是对佛陀境界的礼赞,亦暗含帝王对超然物外、掌控自如的期许,匾额高悬于佛殿之上,如佛之慧眼,无声宣说着超越尘世羁绊的永恒召唤。
匾额在佛寺中,远非仅是建筑的点缀,它们如同佛法的精要,以最凝练的方式,点醒迷途之人,当信众或游客抬头仰望“得大自在”时,那四个字便如洪钟大吕,直叩心扉,在香烟缭绕、梵呗低回中,匾额上的文字成为视觉与心灵的双重焦点,引导人们从纷繁的具象膜拜,转向对佛法真谛的深邃思索,匾额,是佛殿的灵魂之窗,是信仰的无声布道者。
当“得大自在”的匾额高悬于今日北京植物园内的卧佛寺,其语境已悄然变迁,寺外是植物园的科学秩序与盎然生机,寺内是古老的宗教空间,匾额所昭示的“自在”,在当代人匆忙的脚步与闪烁的镜头前,似乎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疏离,多少游客在匾额下匆匆拍照,旋即离去,如同收集一枚枚精神的标签,我们举着手机,却遗失了心灵的对焦功能,那“自在”二字,在消费主义与信息洪流的裹挟下,竟被异化为一种可购买、可炫耀的“奢侈品”——仿佛一次昂贵的旅行、一件名牌的衣裳,便能轻易“购得”那份超然,这岂非是对“得大自在”本意的最大反讽?匾额无言,却如明镜,照见我们灵魂的倒影在物质洪流中扭曲变形。
匾额所昭示的“自在”,绝非外在的占有与放纵,而是内在的澄明与放下,佛陀的“大自在”,是勘破“我执”与“法执”后的究竟涅槃,是“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的绝对自由,这自由,不假外求,只向心觅,匾额如舟,渡人于迷津,它提醒我们,真正的自在,是于喧嚣中守护内心的宁静,于得失间保持精神的超脱,当我们在生活的重压下喘息,在欲望的泥沼中挣扎时,不妨抬头看看那方古匾——它历经风雨而愈显沉静,恰如它所昭示的境界:真正的自在,是历经沧桑后的澄澈,是穿透迷雾后的朗然。
在植物园葱茏的绿意与卧佛寺袅袅的香烟之间,那高悬的匾额,尤其是“得大自在”四字,成为一道穿越时空的精神桥梁,它们不仅是历史的遗存、艺术的瑰宝,更是佛家智慧穿越千年的恒久回响。
当我们在扫码支付香火钱的瞬间,是否意识到自己正用无形的二维码囚禁了心灵?匾额上斑驳的金漆,恰如被现代性磨蚀的精神金箔,而“得大自在”四字,在植物园这片科学圣殿中,竟成为一剂解现代性之毒的良方——它提醒我们,真正的自由不在云端服务器里,而在放下手机后那片刻的澄明中。
走出山门,回望那方高悬的匾额,它已不再仅仅是木与漆的造物,它是一声悠远的呼唤,邀请我们在奔忙的间隙驻足,在“得大自在”四字间深深呼吸——让那穿越时光的智慧,如氧气般融入我们焦渴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