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佛法的智慧,从不曾将形式奉为不可逾越的圭臬。历史长河中,无数圣者早已以行动昭示,在至诚心光面前,外在仪轨的缺憾亦能化为圆满的庄严
曾见一位初入佛门的朋友,手捧一尊新请的菩萨像,眉间紧锁,踌躇难定:“未装脏,能供佛菩萨吗?”此一问,道出多少初涉佛门者心头那点敬畏与惶惑,装脏,这一藏传佛教中为佛像注入神圣生命力的庄严仪式,在汉地亦渐受重视,当条件未备,那尊空身佛像,是否就失去了被供奉的资格? 装脏,非止于形式,实为一场深邃的象征仪式,佛经有言:“佛身者,法身也。”装脏,正是将佛之“法身”智慧与慈悲,借由经咒、圣物等具象化地融入佛像之中,如《造像量度经》所载,佛像须“如法庄严”,装脏正是此“如法”之关键一环,其中所置五宝、五药、五谷等物,皆非随意,而是暗喻佛陀所证悟的宇宙真理与救度众生的无量方便,那尊经过如法装脏的佛像,便不再仅是泥塑木雕,而成为承载着佛法精髓、凝聚着传承力量的“灵性之所依”,使礼拜者得以“籍像以契真”。
遥想佛陀时代,并无今日繁复的造像仪轨,信徒们最初供养的,是菩提树、佛足迹、法轮等象征物,以朴素方式寄托对佛法的虔诚向往,玄奘大师在《大唐西域记》中亦曾记载,古印度有以“素画”佛像供养者,虽无装脏,其心至诚,亦感得灵应,近代高僧虚云老和尚,于战乱流离之际,以泥塑佛像供于简陋棚屋,日日礼拜精进不辍,那尊未及装脏的泥像,因老和尚一片赤诚,竟成烽火岁月中无数人苦难心灵的依怙灯塔,虚老曾言:“心若至诚,金石为开,何患佛像之简朴?”此语如清泉,洗去多少执着于形式的迷障。
《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此语如金刚宝剑,直指核心——佛像存在的终极意义,在于引导我们超越对“相”的执着,回归清净自性,装脏固然是庄严佛身的善巧方便,但若执着于此,反易落入“着相”的窠臼,与佛法“破相显性”的根本精神相悖。
六祖慧能大师在《坛经》中开示:“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佛像,无论装脏与否,终究是渡我们抵达觉悟彼岸的舟筏,而非彼岸本身,其价值,在于能否成为我们生起恭敬、专注修行的增上缘,若因条件所限,暂时供奉未装脏的佛像,只要心存至诚恭敬,日日拂拭尘埃,以香花净水供养,以清净心礼拜、诵经、持咒,这尊佛像便已圆满地发挥着它唤醒觉性的神圣功用。
当我们的心真正清净虔诚,那尊佛像便已超越了“装脏”与“未装脏”的二元分别,它成为一面明镜,映照出我们内在的佛性之光,外在的佛像与内在的觉性交相辉映,方是真供养。
若君请得一尊佛像,暂未及装脏,请勿惶惑,佛法的真精神,向来在人心深处,以清净心拂拭佛像尘埃,亦是在拂拭自心尘垢;以虔诚心供奉香花,亦是在滋养内在的善根,那尊未装脏的佛像,恰如一面澄澈的镜子,映照出我们是否以一颗无伪的赤子之心在亲近佛法。
佛菩萨从不会因金身或泥胎而区别看待众生,唯以众生心之真伪为念。心若至诚,空身亦庄严;心若染着,金装亦徒然,当虔诚心光升起,那尊佛像便已超越了“装脏”与“未装脏”的二元分别,成为我们内在佛性觉醒的庄严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