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与考卷,2017年文昌诞辰日纪实
2017年3月30日,农历二月初三,文昌阁前香火缭绕,烟雾升腾如云,弥漫着浓烈而独特的香火气息,虔诚的信众们排着长队,双手捧着香烛,眼神里盛满了焦灼与期待,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香烛,而是沉甸甸的、关乎前途命运的祈愿,就在这缭绕的香火与虔诚的叩拜之间,2017年高考改革的巨轮已然轰然启动——文理分科被取消,全新的“3+3”选考模式如一道崭新而陌生的门槛横亘在无数考生面前,这文昌帝君神圣的诞辰日,竟如此奇妙地成为传统信仰与现代教育变革之间一次深刻而微妙的碰撞。
文昌帝君,这位执掌文运功名的尊神,其神格的形成本身便是一部中华文化信仰的漫长史诗,追溯其源,文昌信仰最早可溯至远古对文昌星的崇拜,《史记·天官书》中便记载:“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那时它已是司命、司禄的象征,至晋代,蜀地梓潼县流传着张亚子抗击前秦、忠勇殉国的传说,梓潼神信仰由此萌发,历史的河流奔涌不息,到了元朝仁宗延祐三年,朝廷正式敕封梓潼神张亚子为“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文昌星与梓潼神在信仰的熔炉中最终合二为一,文昌帝君从此成为天下士子心中那盏不灭的明灯,明清两代,文昌信仰臻于鼎盛,文昌阁、文昌祠遍布城乡,每逢二月初三帝君诞辰,士子们焚香顶礼,祈求笔下生花、金榜题名,那缭绕的香火,是无数寒窗苦读的灵魂在向命运之神发出的无声呐喊。
2017年,当文昌帝君诞辰日再次来临,缭绕的香火中却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时代性焦虑,这一年,中国高考制度正经历着一次深刻的转型阵痛,沿用多年的文理分科模式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3+3”选考模式——语数外三科必考,再从政史地物化生中任选三科,选择骤然增多,路径骤然复杂,如同面对无数岔路口的迷宫,考生与家长在“选考什么科目更有利”的迷思中辗转反侧,在“等级赋分制”可能带来的分数博弈中忧心忡忡,那一年春天,我亲眼目睹一位母亲在文昌帝君神像前长跪不起,她手中紧攥着写有儿子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黄纸,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与希冀都通过这袅袅青烟传递给冥冥之中的神明,她身旁,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默默将一张写满物理公式的演算纸,小心翼翼地投入那熊熊燃烧的纸炉,火舌瞬间将其吞没,仿佛连同那些日夜苦思的难题也一并交付给了神明,这缭绕的香火,这虔诚的跪拜,分明是时代变革投射在个体心灵上的巨大压力与迷茫的具象化表达。
当现代教育的理性规划遭遇传统信仰的心灵慰藉,这看似矛盾的两极在2017年文昌诞辰日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共生与互补,古代科举,是“一考定终身”的独木桥,其残酷性远非今日可比,文昌帝君作为科举守护神,其信仰的兴盛,正是士子们在巨大不确定性中寻求精神支撑的必然结果,那份对“魁星点斗”、“朱衣点头”的笃信,是他们在漫漫长夜中为自己点燃的一盏心灯,反观今日,高考虽仍是重要阶梯,但已非唯一通途,当2017年高考改革带来全新的、充满变数的规则时,那种对确定性的渴望、对超越性力量的祈求,便如古老的基因般被重新激活,在文昌阁前,我遇到一位连续复读的考生小陈,他疲惫的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执拗的光,他低声告诉我:“道理我都懂,改革是趋势,努力靠自己,可站在这里,点上这炷香,心里好像真的能踏实一点,像是……像是多了一重看不见的保险。” 这“看不见的保险”,正是现代理性规划难以完全覆盖的心灵缝隙,是面对未知时人性深处对“神助”的本能渴望,文昌帝君的神像前,一位白发老者喃喃自语:“帝君啊,我孙子今年选考物理化学,您老多保佑他思路清晰,别钻牛角尖……” 这朴素的祈祷,与其说是迷信,不如说是一位长辈在时代洪流中,试图用最熟悉的方式为后辈抓住一丝确定性的努力。
2017年文昌帝君诞辰日的袅袅香烟,终将飘散在时光的长风里,那香火映照下的众生相,那传统与现代交织的复杂图景,却为我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启示:在科技日新月异、规则不断重构的今天,人类心灵深处那份对确定性的渴望、对超越性慰藉的需求,并未因理性的昌明而彻底消弭。
文昌帝君,这位从历史星空中走来的文运之神,其香火在2017年改革潮涌中的再度升腾,并非简单的文化返祖,它更像一面澄澈的镜子,映照出无论古今,个体在面对足以改变命运的巨大挑战时,那份共通的、寻求精神锚点的深层渴望,那缭绕的香火,是迷茫中的一点微光,是重压下的片刻喘息,是凡俗心灵在向不可知的苍穹发出的一声悠长探问。
当现代性的考卷不断翻新着题目,那文昌阁前不灭的香火,或许正是提醒我们:在追求效率与精确的征途上,永远需要为心灵保留一方可以虔诚祈愿、安放焦虑的柔软空间——这空间本身,亦是文明韧性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