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伽蓝菩萨圣诞,一座东北古寺的战火梵音
1932年冬,东北大地寒彻骨髓,朔风如刀,刮过山峦,也刮过古寺斑驳的墙垣,寺内,僧人们正默默准备着伽蓝菩萨圣诞法会,檀香气息在冷冽空气中艰难地弥漫开来,远处,炮声隐隐传来,如同大地沉闷的叹息,每一次震动都让寺中悬挂的经幡微微颤抖,仿佛连这方外之地也难逃尘世劫波的侵袭。
这座古寺,自唐代便已扎根于此,千载光阴里,它如磐石般见证过无数王朝更迭、世事沧桑,寺中供奉的伽蓝菩萨,手持青龙偃月刀,凛然端坐,目光如炬,仿佛穿透了历史烟云,守护着这方佛门净土,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于日寇铁蹄之下,古寺亦被笼罩在令人窒息的阴影之中,昔日香火鼎盛、信众如织的盛景,如今只剩一片萧索,寺门之外,是刺刀与皮靴构筑的冰冷秩序;寺门之内,是僧人们低垂的眉目与无声的祈祷。
住持明慧法师伫立大殿前,凝望着伽蓝菩萨庄严法相,内心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战火纷飞,人心惶惶,法会是否照常举行?他深知,这不仅是宗教仪轨的延续,更是乱世中一盏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心灯,他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法会照旧,伽蓝圣诞,护法之期,岂可因刀兵而废?此乃吾等本分,亦为苍生祈福。”僧众们闻言,眼中忧虑虽未散尽,却都默默颔首,各自忙碌起来,明慧法师深知,这微弱灯火,在无边黑暗中或许渺小,却正是信仰在人心深处倔强燃烧的证明。
伽蓝菩萨圣诞日终于来临,大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伽蓝菩萨威严的面容,也映照着僧众们肃穆的神情,钟磬清越,梵呗悠扬,诵经声如涓涓细流,在森严的空气中流淌,这庄严的佛音之外,却始终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前来礼佛的乡民们,脸上刻着惊惶与疲惫,他们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叩拜,眼神深处却难掩对门外世界的恐惧,一位白发老妪,颤抖着双手,在伽蓝菩萨像前点燃了比往年多出的一炷香,口中喃喃,是为远在抗日前线的儿子祈求平安,香炉里升起的青烟,仿佛承载着无数沉重的心愿,在肃穆的大殿中盘旋、缭绕,无声诉说着家国之痛。
法会正进行到庄严的“上大供”仪轨,殿内香烟缭绕,诵经声如海潮般起伏,突然,一阵粗暴的皮靴踏地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殿内的肃穆与宁静,几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兵闯了进来,刺刀在昏暗的佛殿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为首军官腰间的家传武士刀,刀柄上缠绕的丝线在烛光下泛着幽暗光泽,与佛殿的祥和格格不入,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殿内,最终落在明慧法师身上,用生硬的汉语厉声质问:“聚众?什么目的?”
殿内瞬间死寂,诵经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乡民们惊恐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明慧法师缓缓转过身,面对那冰冷的枪口与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双手合十,深深一礼,目光澄澈如古井无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阿弥陀佛,今日乃伽蓝菩萨圣诞,敝寺依例举行法会,为苍生祈福,别无他意,此乃佛门清净地,还望施主止步。”
军官眼神锐利如刀,逼视着明慧法师,手按在刀柄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重如千钧,军官的目光掠过菩萨沉静的面容,扫过僧众们低垂却无惧的眼帘,又掠过香客们脸上深切的悲苦,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鼻中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冷哼,猛地一挥手,带着士兵转身离去,沉重的皮靴声再次响起,渐渐消失在寒风中,留下殿内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死寂。
明慧法师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胸中驱散,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转向惊魂未定的僧众与信众,声音平和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法会继续。” 木鱼声重新笃笃响起,如沉稳的心跳,引领着诵经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在经历了短暂的断裂后,重新汇聚成更加深沉、更加坚韧的洪流,顽强地弥漫于这方被战火围困的天地之间。
暮色四合,法会终了,僧众们默默收拾着法器,香客们带着复杂的心情悄然散去,明慧法师独自立于大殿阶前,望着被炮火熏染得如同凝血般的残阳,缓缓沉入远山,寒风掠过空旷的庭院,卷起地上零星的经幡碎片,远处,那令人不安的枪炮声依旧隐隐传来,如同大地未曾愈合的伤口在低低呻吟。
当寺院的晚钟再次被撞响,那浑厚悠长的钟声,裹挟着僧人们晚课诵经的余音,穿透凛冽的寒风,执着地飘向暮色苍茫的远方,这声音,微弱却坚韧,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严寒中,如一道无形却不可摧折的屏障。
伽蓝菩萨手中的刀锋,在渐暗的佛灯下依旧闪烁着幽微的寒光,这寒光,映照着殿内长明不熄的灯焰,也映照着殿外无边无际的沉沉黑夜,在1932年东北沦陷的严冬里,这座古寺所守护的,岂止是伽蓝圣诞的仪轨?那穿透风雪、未曾断绝的梵音,正是民族精神在至暗时刻最深沉的回响——它告诉我们,纵使山河破碎,只要心灯不灭,那护持人间正道的意志,便如伽蓝之刃,终将刺破一切寒夜,迎来重光。

